侍女群雕晉祠的根源真是古得很,周成王封他弟弟叔虞于晉,后人紀念他,才修了晉祠。又為叔虞的母親,“邑姜”建了圣母殿。[又有史稱是劉太后。既劉光義的兒媳。]殿的中央是“邑姜”像,而左右兩廡就塑了40多位侍者。殿初建于北宋的天圣年間,重修于崇寧元年。(1102年),而在殿內圣母像的座臺背后有墨書元右二年的題記(1087年)。這堂雕塑完成于元右二年當無疑問了。這時正是北宋人才輩出的時代,司馬光、王安石、蘇東坡、黃庭堅、范寬、郭熙等等都在此前后活動著,而晉祠又早就是名勝之地。唐太宗親自寫了溫泉銘,李太白寫了“晉祠流水如碧玉,微波龍鱗莎草綠”的名句,宋代的范仲淹也有詩歌頌,所以大部分雕塑家都不留名,這堂雕塑的作者也就無徑考查。主像“邑姜”即圣母殿的“圣母”,真如很多宗教雕塑一樣,由于儀軌、身份的限制,做得比較拘謹、刻板,精彩之作全在于這群侍女之中。嚴格說來,42尊像中有宦官5尊,著男服的女官像4尊,其中有幾尊我看還是后來補加的(這幾尊都比大部分原作大了一號),總的尺寸都和真人大小差不多。這些侍從都是各有專職,身份、性格也是無一雷同。舉手投足,顧盼生姿,世態(tài)人情,纖毫畢現(xiàn),幾乎可以給她們每人立個小傳。左廡東側第五人就刻劃了一個機智靈便,善解人意,見貌辨色,伶俐尖巧的姑娘,是有了相當經驗的丫環(huán)??赡苡腥藭J為我這個分析有點勉強,因為她們不會說話,又怎么能知道她“善解人意”呢?那么,我們來仔細考察一下,請看她的整個身姿微向前傾,似在較快地邁步,和周圍幾個人相比,她行進速度要快得多,所以我說她是很“靈便”的,也就是說她是很靈活利索的。她臉的朝向和行進方向不同,似乎有人打招呼,她會立即回頭應對,有點“驀然回首”的意味,所以我說她是機敏的、反應迅速的。她眉飛色舞的樣子。所以我說她是個尖巧而會討好的姑娘。正因如此,也似乎頗為得意,所以我說她“善待人意”。這些看法,我以為并不是我的獨特想象,而是這件藝術作品的客觀效果。左廡東側,最后一名侍女則完全和她相反,活現(xiàn)了一個天真妖憨,好像初來乍到,還有點不知所措的少女。圓圓的臉,充滿了稚氣,很漂亮但似乎毫不知覺,動作姿態(tài)十分純樸。而右廡的第一個雕像卻可能是個“領班”。一副莊重矜持、不茍言笑的腔調,顯示了她已深得信任,也深感自己職在“捧印”的重要。因此她全神貫注于所拿的“印璽”,一手捧托,一手護持。尤其這護持的手,把怕碰、怕磕的心態(tài)表現(xiàn)得十分貼切。她的年齡也顯然大于一般丫頭們,穩(wěn)重而老練,眼神極為鋒利,但卻含威不露,嘴角有力,顯得是個很有判斷力,辦事果敢的婦女。我們要特別注意,左廡北墻一行最中間的一位。她身材纖弱而風姿綽約,可是雙手捧心,神情落寞,好像有著滿腹心事,幽恨怨悵,一肚子不合時宜,一看而知,她是位自尊心極強,不肯隨和,不會討好,連人家的同情都會拒絕的姑娘。這種種的心態(tài)是通過正側兩面都呈微微的“S”狀的大線體現(xiàn)的。而總的造型極為內斂。自上而下都為直線衣紋,與大動態(tài)線相一致,也強調了優(yōu)美柔和中的倔強之氣。她的眼神和其他各像不一樣,完全是在內省,對周圍的一切都不予理睬。更顯出心高氣傲、孤芳自賞的韻味。這是一件精到的杰作,說明了作者對社會的認識之深,而造型水平已達到了藝術高峰。我還想再舉一個杰出的例子。是右廡第二位的一個頭頂高冠的中年侍女。顯然她已年老色衰,不受重視,她似乎沒有了和別人爭強斗勝的條件。但她卻在這一大家里歷盡滄桑,她已經看透了人情冷暖和世態(tài)炎涼。她的眼睛里已沒有了希望和失望,有的只是冰冷的寒意和犀利的洞察。她微微下撇的嘴角說明了她的不滿和蔑視。這些表情是十分明確的,是不容誤解的。我們可以肯定,這些表情身姿所傳達的思想內涵決不會是建筑主人的意圖,而恰恰是雕塑藝人們的深刻構思。我們看到的其實已經和宗教無關,并且和紀念“邑姜”這位“圣母”也沒有多大干系,這些創(chuàng)作純屬雕刻家有感于衷的“借題發(fā)揮”。當然,我們也沒有必要為這些宋代的匠師們加上什么階級立場的帽子,但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組雕塑是現(xiàn)實主義藝術的偉大成就。從中,我們看到了北宋社會的有血有肉、有喜怒衰樂的真實人物,體會到這些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和由此產生的復雜心態(tài)和深刻個性,不管作者是有意或無意。我們同時也不能不表示嘆賞雕塑家們的高超技藝,這種深入的個性刻劃,這種微妙的造型能力在北宋以前是遠未達到的。即使我們放眼世界,如果僅從深刻揭示了人物的個性,提示一定社會關系中的具體個性這個角度來看,那么,歐洲的文藝復興時代并未達到這種水平。我并不想以此來貶低文藝復興的藝術價值,他們是以高超的藝術u技巧/u,表達了人類在那時產生的崇敬理想,是高度概括性的,是象征性的,因而也是類型化的刻劃。作為社會的、具體個性的描繪,作為“典型環(huán)境中的典型性格”的出現(xiàn),則幾乎到17世紀上半葉了。當然作為個性的肖像也早已在羅馬出現(xiàn),但到底只限于王公貴族的肖像,還并不是豐富多樣社會關系所形成不同心態(tài)的提示。其實,就以現(xiàn)在還見到的宋代人物繪畫來說,也并沒見到如此深刻的描繪,就是描寫社會人情的文學著作中,如宋代“話本”,也并未出現(xiàn)如此入木三分的刻劃。
晉祠三絕一是周柏唐槐。周柏是北周時代種植的柏樹,唐槐是唐代時種植的槐樹,至今都還茂盛蔥郁。二是圣母殿內宋代的彩塑。三絕中最后一絕是難老泉。
晉祠侍女在圣母殿內尚存的43尊彩繪塑像中,除圣母像兩側的小像是后來增補的外,其余都是宋初原塑。在大殿正中幔帳內的圣母,頭戴鳳冠,面部靜謐慈祥,雙腿盤坐在木制的方座上,一只手放在胸前,一只手放在腿上,手指隱在袖內,身上穿著的蟒袍沿著膝蓋垂向座位下邊,整個塑像形態(tài)顯得穩(wěn)定而端莊。這些侍女各自都有比較鮮明的個性,并顯示出不同的氣質風韻。有的像是在招呼微笑,有的似乎在竊竊私語,彩塑侍女個個塑造得,面目清秀,圓潤俏麗,從容自若。從這些彩塑侍女身旁幾乎能感到她們的呼吸和脈搏的跳動,仿佛聽到年輕侍女們的娓娓低語,表達了宋代青年女性的生活和情感。從而,也體現(xiàn)了宋代雕塑注重對人物心理刻畫的藝術特點。[1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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